诺诺养育手册

周六带诺诺去弄牙齿，已经吐槽过了，因为他答应得好好的，说没问题没问题，但一坐上牙医凳就崩溃，根本无法操作，足足浪费人家牙医整整一小时，他坐在那哭，连躺都不要躺下来，最后当然无功而返，铩羽而归。

我真挺生气的。
这已经是第4次补牙了，之前3次好歹还弄了4个牙；这次在他的信誓旦旦下，居然一颗牙都没让医生碰。

昨天被他气哭，其实主要就是因为这事儿。
我就是极其失望。
在牙医那边尚还能以戏谑的态度对付，回家之后，生病那股劲混着失望、挫败就上来了，再搅拌点诺诺那副根本不大在乎的样子，混合了自己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愤恨，我越想越不爽，越想越郁闷，最后就哭了（然后还被偶遇的闺蜜老公嘲笑）。

气哭之前当然有训他，可惜训他也没办法让自己平静。只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。

周日一天都还好，我调整过来了，他也乖得很，直到晚上吃饭。

欸，这个家伙就是，一天他是不可能不作妖的，反正到了饭点，他习惯性要挑点事儿生个气。

晚上的米饭，是中午外面有一整碗没动过的饭，打包回家的。
打包时难免有一小部分沾了点菜汁。

诺诺坐过来一看饭：啊？都被污染啦？！我不吃饭了！

我手上都还在给他削排骨肉（他觉得排骨油，不想直接咬），听了这话，手停了下来。
我紧紧闭上眼睛，心里唯一想法是：我真的不想哄他了。

昨天在牙医那，我几乎把所有耐心都用完了，我哄不动了。

按照惯例，我知道他下一句会说：这里没有我想吃的，我不吃晚饭了！

所以我睁开眼睛，抢先淡漠地开口：没事，不想吃可以下桌。我不是威胁你。是实在是不想哄你了。

诺诺皱了眉，他显然没想到我的反应。
他比刚刚更生气了，但还有在控制：那好，你说的，那我下桌。我刚才本来想说，我不吃饭，但可以吃菜，你让我下桌，我就下桌！

我心里叹了口气，我知道他的话其实点出了我的着急和不妥。可是我现在不想改话头，因为我不想哄他了。

小陈尝试挽回：其实有汁的地方更好吃，你要不要试试？
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。

我开始吃饭，诺诺则真的下桌开始玩。
把车从桌子这边推到桌子那边，把玩具和东西搞得哐当响。
我知道他是想吸引大人注意力，确切来说，他想吸引我的注意力。
小陈在这里被搞得有点烦了。

我没理他，还是埋头吃饭。
他终于叫我：妈妈，看我玩这个？
我简直感觉不可思议，他怎么会这么没有眼力见？

我：我在吃饭，我不想看。你知道我也希望你吃饭。
他那个嘴厉害得很，一下子怼上来：我以为你不希望我吃饭。
我：我怎么可能不想你吃饭？我只是不想再哄你了。

他呼吸声很重地一呼一吸。
小陈显然听到了，他以为诺诺在酝酿生气，于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，“啧”了一下，对我说：别管他，吃吧。
他也是不想我再内耗了。

接着诺诺的眼睛红了。
他开始眨巴眼睛掉眼泪。
我实际上饭已经吃完了，情感上也没忍住，就拿着纸巾过去蹲着给他擦。
我看着他的眼睛：你是不是有话想说？
我感觉这是问他这句话的好时候。

他拉着我小声说：我只跟你一个人说。

他拉我进了房间，把门关上，再锁上，然后郑重问我：妈妈，刚才我这样的时候（做粗重的呼吸声给我看），你是不是以为我要生气了？其实我不是要生气。我是知道你不想哄我了，我在调整我的情绪。可是爸爸叹了口气，然后啧了一下，我感觉我一下子就崩溃了，所以就哭了。他那个叹气，是很不耐烦的那种意思！我还宁愿他骂我，如果他骂我，我的身体都可以对那种话不在乎，cx（墩）骂我的时候，我就可以这样，他那样叹气我实在受不了！

说完又哭了。

听到这段话，我当时人格都分裂了，仿佛5秒钟之前和5秒钟之后，是两个我一样。
5秒之前的我，以为他拉我进来讲的无非是一些车轱辘话，譬如饭真的脏了，真的不想吃了；5秒之后的我，震惊于他居然能把自己刚才的情绪感受变化讲得这么清楚，而且是满脑子装满情绪的前提下。

我：我明白了，原来是这样。

我给他边擦眼泪边说：等于你脑子里的愤怒小人和悲伤小人，都同时爆发了。假设如果爸爸头上也有这些小人，你觉得他脑子里发生了什么？我先跟你说说前提。他在厨房做菜，做了半小时，出来的时候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小孩吃得又香又甜。结果小孩看到饭的第一秒就“污染了，不吃了”，然后他的老婆，昨天又被小孩气得要命，他不希望他老婆又为这个生气，所以这时候他的感觉是？

诺被我代入这个很具体的场景中，他已经冷静下来了：生气。
我：他生气的表现是？
诺：叹气然后啧了一下。

我：你觉得他有在控制情绪吗？
诺：有……

我：所以其实你们都在调整自己的情绪，尤其是你，真的很厉害了。爸爸这个反应呢，他很可能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，所以他需要知道他这些轻微的反应，让你有什么感觉。

诺：你可以跟他说，但是呢，不能是现在。
我：现在可以跟他说一个结论吗，就是“你不要发出啧和叹气这样的声音”
诺：可以……不，还是不可以，我不想让cx听到，你可以跟他单独说，或者在有我在的时候说，我也想听你怎么说。

想了想他又说：或者你可以先说结论……或者还是别说了！
我：好。那吃饭的问题怎么样？其实你说饭污染了，你知道为什么我马上说你可以下桌嘛？因为按照以往的情况，你马上就会借这件事继续讲，我不吃晚饭了，然后又要我来哄你。我实在不想哄了，所以干脆就直接到最后一步，让你不想吃就下桌。我不是真的不想你吃饭。

诺：好吧，我也有错。

我：我提一个建议，但我不希望你闭着眼睛就反驳，可以吗？因为我发现你有情绪的时候，我说什么你都会反驳。你现在能听建议吗？

诺：能。

我：等下我可以把没有汁儿的饭挖出来给你。让你一点都看不到颜色，这样可以吃饭吗？

诺：可以试试吧。

然后我们出去，上餐桌。
我正准备挑白饭，诺诺突然趴在我耳朵旁：你可以给我有汁的部份，我试一下，但是你不要跟其他人说。
他显然是记得小陈刚刚说的，有汁的部份更好吃。

我挖了两粒饭给他。
他吃了。
然后很做作地点头，表示好吃。
又趴在我耳朵旁：你可以把有汁的地方都挖给我，如果没有了，那挖白饭也可以。

他的态度来了一整个360度大转弯。
在这时候其实我已经感觉到，他多多少少有点做给小陈看的，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跟小陈示好。
他知道每周爸爸都有在好好做饭，都期待他吃得香香的，他明白人的苦心。

然后开始吃饭，吃了两口，他看小陈在喝菜汤，开口：爸爸你在喝什么？我也想喝。
小陈脸上没什么表情地：想喝？我都快喝完了。
我：你给他一勺试试。
小陈把碗递拿给诺。

诺诺喝了好几口，我用粤语提醒小陈：你发现没，这是他的示好。
小陈表情才有点松动，问诺：好喝吗？
诺：好喝，跟我幼儿园味道一模一样。
小陈：还喝吗？
诺有点犹豫，我给他代言：他不喝了。

显然他也不是那么爱喝那个菜叶子汤，但他想用自己的方式，跟爸爸的关系缓和。

诺诺开始正常吃饭。
我问诺，现在能讲（刚才房间里我们的谈话）吗？我相信cx听了她也不会随意评价的。我觉得你可以放心。
诺：好吧。
他其实几乎没有犹豫。因为他知道我说的是真的，他自己也过了刚才那股劲。

我就如实跟小陈都说了。
小陈其实年轻时也是个细腻人，他能力上是能在我的解说之下，完全明白诺诺的情绪变化过程的。

听到诺诺说还不如让爸爸直接骂我呢，小陈打趣道：我真骂你你会接受吗？你才不会呢，你会说‘哼，爸爸骂我，我不吃晚饭了！’（捏着嗓子学诺）

诺诺此刻心情也是好的：你学得不好！声音太尖了！我的声音会比你更愤怒！更粗一点！

我又问墩：你在旁边看得清楚，你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需要改善的呢？
墩很严谨：你说的是哪方面？指的是谁？
我：都可以，你随便说。

墩：你这边，我觉得你刚才还可以不用这么急，他说饭污染了，你还可以问问他要不要吃点别的。

我：我确实着急了，我当时心里想的就是不想哄了，所以心里直接推到最顶的方案了。

墩：诺诺这边，也有可以改进的地方，比如如果是我的话，我会这么说，我不想吃污染的饭，但我可以吃菜。

我对诺：听到没？不要什么可以说，但要什么也可以说，要把后一句说出来。

诺：哎呀，我通常都是会隐藏后面这句的，这是我的习惯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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